落灣村的緘默
那一年我跟隨香港的眼科醫療團隊『健康快車』到貴州麻山的貧困戶陳小二一家治療白內障眼疾,小二的家就安座在落灣村附近的山丘上,當年路仍未修好,我們一行數人沿著崎嶇不平的山徑上怱怱趕路,走著走著,卻被遠處的景致所吸引,那是一個獨處於幽谷裡的小村寨,讓我良久地站在遠遠的山頭上發呆,沉醉於一份遠古而廣闊的寧靜。
十年過去了,我再次重臨故地,小二的兒子小竹亦已長大成人,擺脫了土地的束縛 ,成了家也出外打工去了, 我看到他們新建的房屋,心中實在不無感觸。
路已是水泥路,三月的春天綻放出油菜花的金黃,落灣村依舊幽幽地座落在山巒起伏底下,當前的一情一景再次讓我無以名狀。也許這是一次人生的約會, 我盤算好當年的拍攝位置後,輕輕的按下了快門。
和陶淵明初進桃花源的情節一樣,遠處隱約傳來犬吠雞鳴, 一份淡淡的綠意在空氣中飄晃。 路上遇上正準備放牧的老叟,我們道明來意,但見他一面錯愕之餘及連連點頭 。誰知老人家劈頭第一句就說:“我也是個共產党員。” 這下子倒讓我摸不著頭腦,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,再望望同行的正超及文浩的穿著,正想啄磨這個『也是』的含意。幸而正超給我解釋,此地少有外來人到來,我又拿著攝影機,老人家誤會我們是政府人員,所以吐出這話來押押陣。
我快步入村,村內僅有三十多戶人家,年輕的都放外謀生,更顯靜寂。村中立著一間已停辦的學校及一所不常開的醫療站,學生都轉往鄰鎮較規範的學校上課,我放緩步履慢慢地感受這裡的人、山及地。青翠的竹叢與杉木錯落在兩旁的屋舍,從前是竹造的茅屋現在都改建成磚房子,再往前拐便是一遍遍綠油油的菜田,但見二三村民默默地耕種,不打擾了。
麻山的酒和麻山的人一樣,開始時像白開水般平平淡淡,但後勁可不簡單。山崗裡的人在生活及交往上都是清清寡寡,話也不多,但那份純樸的情誼直讓人熏醉。
此帶的土地資源珍貴,未到麻山,教人難以明白麻山人民是怎樣痛惜他們的土地。
我們沿山而上,這樣遼闊的山巒地帶是喀斯特地貌,放眼所見山勢連綿瑰麗。正想享受緩緩而襲的山風,卻見農家在陡峭嶙峋的岩石地上耕種,那又是另番感受。
山坡上布滿灰灰樸樸的石灰岩,星散在山野當中,我細心觀察這些山石上的水紋及形態,她暗示著這片頑固土壤的前世今生;都三億多年了,混沌初開時此地本來是一片浩瀚的汪洋,大量海洋生物沉積,及後地殼不斷上升,出現盤古大地,經過億億萬萬年的雨水沖刷、打磨及高溫烤煉,頑石被磨平也崩裂了,打造了茕茕而立又萬峰相依的奇景照。在這麼短短的3 億6千萬年,世界就是這樣明明滅滅,這群亞魯王的後裔,經歷過世世代代的遷移、落戶和開墾,在這個難以生存的地方堅毅地繁衍下來,伴隨的就是這片廣闊的緘默。